女兒從小，以至如今上高中，臨睡前常要我陪她，唱歌哄她入睡，尤其心情不好輾轉難眠時，就找我來「催眠」，我隨興輕唱數十首歌，直到她沉進夢鄉。這些歌存檔於腦庫裡半世紀，少說也有幾百首，包括幼稚園、小學、中學在校所學的歌曲，教會的聖歌，自修的西洋名歌、世界民謠、中國名歌、台灣鄉土歌謠。暗夜裡唱來，曲調歌詞喚起濃濃的回憶，歲月雖湮遠，年少兒時的情景，依稀活現在目，古早家鄉的氣息，幽然氤氳撲鼻，細細回味之餘，想起故園，想起親朋，著實感懷深深，至於惆悵心酸。
記得當時年紀小，我愛談天，你愛笑，---------，夢裡花兒落多少(本事)。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Home Sweet Home)。台灣台灣咱台灣，海真闊山真高(咱台灣)。疊疊青山涵碧，彎彎溪水流清(春景)。春去秋來歲月如流，遊子傷漂泊(憶兒時)。呵，給我講那甜蜜的老故事，往事難忘(Long, Long Ago)。幽靜的園裡，對我微笑的石榴玫瑰百合花，---------，再見吧！我的故鄉(離鄉)。雲淡風輕，微雨初晴，假期恰遇良辰(郊遊)。茉莉花。高山青，澗水藍，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高山青)。這綠島像一隻船在月夜裡搖呀搖(綠島小夜曲)。時光飛馳，快樂時光轉眼過(Old Black Joe)。菩提樹。My Bonnie。黃昏遠海天邊，薄霧茫茫如煙(Santa Lucia)。Kum Ba Yah。I Pi Ia Ia。Hi Poi Ya Ya。A Ram Sam Sam。清溪水慢慢流，兩岸綠油油(Afton Water啊！頓河)。You Are My Sunshine。當我們同在一起，---------，其快樂無比。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草原情歌)。我願再回到我的故鄉(Carry Me Back To Old Virginny)。荒郊野生紅玫瑰，和露開得花枝(野玫瑰)。Gaudeamus Igitur(德國民歌，「學生王子」影片中的飲酒歌)。Beautiful Dreamer。There is a lamp shining bright in a cabin(When Its Lamp Lighting Time in the Valley)。I dream of Jeanie with her light brown hair。Red River Valley。阿里嵐。梭羅河畔(爪哇民謠Begawan Solo)。令人留戀遙遠的卡布利，-----------，
我幾時能再回到卡布利？(卡布利島)。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呱呱呱-----------，這e聲是什麼聲，就是鴨母帶鴨子。紅龜粿。望春風。天黑黑。嬰仔嬰嬰睏，一暝大一寸(搖籃曲)。Yellow Bird。荒城之月。桃太郎。空谷傳清音，側耳久逡巡(When You And I Were Young, Maggie)。Sirsiritsit Alibangbang Salaginto Salagubang(菲國民謠)。When the sun says good night to the mountain。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使我心這般悲傷(The Loreley)。西班牙騎士。夏天太陽照耀我肯塔基鄉(My Old Kentucky Home)。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 one wonderful morning in May。乘著歌聲的翅膀。聽這海韻和諧呼吸，像那痴情騎士嘆息(歸來吧! 蘇連多)。Going Home。Moonlight On The River Colorado。Home On the Range。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山坡上(杜鵑花)。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偶然)。雪霽天晴朗，臘梅處處香(踏雪尋梅)。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紅豆詞)。當晚霞滿天。鳳陽花鼓。蘇武牧羊。滿江紅。太陽下山明早依舊爬上來，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青春舞曲)。月兒高掛在天上，光明照耀四方，在這個靜靜的深夜裡，記起了我的故鄉(思鄉曲)。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遊子吟)。揭起了妳的蓋頭來。在那美麗的喀什喀爾江，兩岸的風光似天堂(喀什喀爾舞曲)。恆春調。透早就出門，天色漸漸光，---------，為著顧三頓(種田人)。丟丟銅。朋友呵！快來快來喲！美麗的月亮已爬上東邊的山坡(阿美族月舞歌)。冬天不久留春天要離開，---------，我始終不渝，朝朝暮暮忠誠地等待(索爾菲齊之歌)。青青校樹，萋萋庭草，欣霑化雨如膏(畢業歌)。驪歌(Auld Lang Syne)。珍重再見(Aloha Oe)。----------------------。
緬懷逝去不復回的往事，變遷不再存的舊跡，我的愁思洶湧難耐。而女兒在美國出生長大，學校裡沒學過這些古典類的歌曲，中文、台語、日語歌更免談了，聽也不懂，只當是催眠曲，即使我多作解說，她真能領悟嗎？台灣不是她的家鄉，我的成長經歷，我的愁緒情懷，她懵然不知。小時候常聽爸爸哼唱日本歌，我也聽不懂，更無法體會他對年輕時的回憶。此時世代賡續，輪到我哼唱而孩子聽不懂，亦聽不出歌曲背後的人生歷程。但見女兒的睡容安恬無猜，沒有迴響，也沒有共鳴，只有我在兀自陶醉，兀自解憂。禁不住含淚再吟一首：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二○○七年三月廿四日 檀香山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