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天裡,烈陽如焰,燥熱非常,坐在涼棚下午餐,是一種享受。五人組的樂隊圍攏來桌旁,彈唱正在全球風行的「教父」(Godfather)主題曲,義大利語發聲,接著幾首義大利民謠,熱情四迸,恰如烈日,義大利風采,道地得無以復加,維蘇威火山遠處對望,這裡是龐貝廢墟,時序一九七三年。
剛瀏覽過廢墟原址,出土的文物與遺跡,顯示當年(西元79年8月24日中午)火山肆虐的威力,誰敢不自量力地誇言「人定勝天」?人不過是天地的芻狗罷了。起居作息、歌舞昇平、歡宴逸樂的景象,依稀可尋。災禍臨頭的剎那,緊抱財物的人,以及拋棄世間所有只求保命的人,倉皇逃脫不成,葬身熱氣燙漿之中,凝成化石,驚慌呼救、痛苦掙扎的表情姿態,栩栩如生,千古幽幽,似乎仍在極力掙脫,卻已永無解脫,正是「人無百歲而有千年之憂」具體而微的寫照。
古雅精緻的華屋櫛比於峭巖沿線,直下百尺便是蔚藍的蘇連多海灣,未抵蘇連多之前,車裡早已響起熱情洋溢的歌曲<歸來吧!蘇連多> (Torna a Surriento),我隨著歌聲哼唱,小學、中學的舊事,浮上腦際,盤據心懷:
聽這海韻和諧呼吸
像那痴情騎士嘆息
你的笑語以及歌聲
永遠留在我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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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美麗可愛的地方
別了你呵我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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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吧!歸來
請不要把我拋棄
回蘇連多來吧!
路過漁港小城亞瑪兒菲,聽說是全世界最羅曼蒂克的地點,恬樸典雅,散發思古幽情,間夾浪漫的氣息。羅曼蒂克的地點全世界不知凡幾,誰人盡覽?況且情人眼中出西施,各有偏好,這古樸的小漁村雖美,不信羅曼蒂克之最僅止於此,倒是美國女詩人蒂思黛兒(Sara Teasdale)寫的一首名詩<亞瑪兒菲夜曲> (Night Song at Amalfi),給塗上了濃郁的詩情,叫我格外貼心感懷:
我仰問繁星的夜空,
我應贈情人什麼─
夜空答我以沉默,
上界啊寞寞。
我仰問昏暗的大海,
海上有漁人奔波,
大海答我以沉默,
下界啊寞寞。
哦!我也能贈他哭泣,
我也能贈他悲歌─
可是我怎能終身
贈他以沉默?
拿坡里更是溫醇敦厚,一首民謠<再見!拿坡里> (Addio a Napole)傾訴風情,餘音裊繞:
無論到何處
都不能忘記你
天空和大海以及回憶
含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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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的樂園
拿坡里喲,再見!
旋律頗獲我心,我早於七年之前就已改寫歌詞,以寄別情。回味往事,我唱
著<再見吧!我愛的人>:
時刻湧起無限依戀
難忘我的美麗夢仙
妳那醉人的笑顏
永遠使我懷念
我愛的人喲,再見!
再見吧!再見吧!
昔日遊蹤逝如煙
而今揮淚奏哀絃
更深抱愁眠
啊------------
但願長久共嬋娟
珍重再見
另一首拿坡里情歌<月夜小曲> (Plenilunio)纏綿悱惻,蕩漾心坎,唱起來頓覺青春年華的柔情萬種,灑向車窗外的碧海晴空:
吉他和曼陀鈴
在奏起快樂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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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色
和柔的微風
到樹影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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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這歌聲
我在呼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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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在燃燒
這慕念的歌聲
是在思慕著你
眾所熟悉的拿坡里船歌<散塔露琪亞> (Santa Lucia),熾熱豪放,足以熔化心中鬱結,它曾熔化過我年少時青澀的愁苦:
黃昏遠海天邊
薄霧茫茫如煙
微星疏疏幾點
忽隱又忽現
海浪蕩漾洄旋
入夜靜靜欲眠
何處歌喉悠遠
聲聲逐風轉
夜已昏,欲何待
快回到船上來
散塔露琪亞
卡布利島最令人懷念,像藍絨上的綠玉,在純白的日照下,閃閃發亮。島上有Axel Munthe醫師的別墅San Michele,徘徊於藝術氣息裡,緬懷他慈悲的行止及愛情的豐盛;島下有隱密的涵洞,乘扁舟鑽入湛藍的小天地,淹沒在分不開水面、水底、洞璧的藍色氛圍裡,至於忘我,直到船夫粗裡粗氣地超額需索小費,才又下凡人間。買個音樂盒,那首爽朗輕快的<卡布利島>仍在耳邊跳躍:
令人留戀遙遠的卡布利
你的景色既清新又美麗
放眼望去到處是一片碧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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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望無邊海岸細沙鋪地
陣陣浪花隨波濤在翻起
它給我帶來無限甜蜜回憶
讓往事重出現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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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薔薇在山腳爭豔
聽那杜鵑枝頭亂啼
過去的事像雲煙已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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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時能再回到卡布利?
乘著夢的翅膀,載詩載歌,廿八年後我又回到卡布利。
二○○一年十二月十日 檀香山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