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讀「二二七」以後的台灣史, 錯愕驚心於大官小卒的特務充斥、連哄帶騙的黨教深植, 生於斯地、長於斯時, 竟不多覺, 自己的經歷裡, 無緣惹及特務, 倒是思想的侵襲像空氣污染, 一呼一吸皆黑塵, 廿餘年捱過烏煙瘴氣, 其中最典型的樣板, 莫如那年大專聯考國文科的作文題「反攻前夕告大陸同胞書」, 我一直懷記在心不能忘卻, 並非自信滿滿的國文, 因作文無從發揮而沒考好, 迄今猶未釋然, 而是這光怪陸離的考題, 每每令我訕笑得無名火起, 反共八股冒稱又褻瀆文學, 黨化的深度硬是大學取才之要件, 不明就裡的知識學子, 盲從跟著吶喊, 洞識騙局的, 祇好閉起眼睛瞎說。

有時想想, 人生在世真像一齣戲, 極少數自導自演, 進而我導人演, 絕多數人導我演, 個人如是, 國家何嘗不然? 據《史記--高祖本紀》, 古時漢高祖出身低微, 捏造出其母「嘗息大澤之陂」, 有「蛟龍於其上, 已而有身, 遂產高祖」的神話, 自稱相貌「隆準而龍顏」, 醉臥後「其上常有龍」, 自編龍戲, 自演龍王, 執導筒下, 庶民祇有折腰跑龍套的份。當年希特勒為德國編寫大劇本, 自當導演兼男主角, 佔盡最好的角色與鏡頭, 渲染成榮耀不世的偉人, 裝點成神聖非凡的救星, 引來萬民當陪襯, 追隨膜拜、呼喊擁戴, 排演出震天撼地、血淚橫飛、萬骨皆枯的歷史大悲劇, 一代演員身敗名裂, 遺臭收場。

台灣也有過這麼一齣愚民的神話大戲, 我也曾當過戲耍的龍套演員, 那考題原來是一段人人照唸的台詞。果真人生如戲? 一場噩戲!

一九九三年七月一日 檀香山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