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戰,在中國是抗日戰爭,在日本是大東亞聖戰,雙方立場不同,名稱各異,中國人絕對不會將它說成「大東亞聖戰」!同樣的道理,台灣人絕對不該將「二二七事件」稱為「二二八事件」,因為一九四七年二月廿七日國民黨緝煙槍殺台人,台人憤而抗暴,事件於焉爆發,二月廿八日事態擴大波及大陸人,當時台灣人稱它為「緝煙血案」,組成的抗暴軍叫「二七部隊」,明白指出二月廿七日的緝煙殺人才是事件的起因;國民黨卻將肇禍的責任轉嫁於台灣人,以二月廿八日台人「反叛暴行」傷害大陸人為事件的開端,改稱為「二二八事件」。台灣人明明是受害者,反而附和肇事者,任由國民黨歸罪於我,五十餘年錯失立場延誤不察,如今事件漸已平反,也該矯枉正名了!
每次回台北必定去「二二八(七)紀念碑」默默追思,有時白天、有時夜晚,痛念無辜慘死的鄉親先輩,也記恨禽獸殘暴的外來屠夫。突兀的是,哀悼二二七遭屠冤魂的紀念碑,竟然與介壽公園裡屠殺元凶的銅像相毗鄰,正邪並立!我在想,這莫非正是當前台灣社會的寫照:本土意識抬頭而外來強權未退,台灣獨立建國的氣勢方興未艾,而國共狼狽為奸的中國勢力殘存。真個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年前李登輝總統巡視海防部隊,依慣例犒賞「加菜金」以示慰勞。這種事在台灣係天經地義,諒或無人見出不妥。多年前筆者服役於金門,時而高官政要蒞臨,總有「加菜金」的情事,加菜金是不是掏自貴賓的錢包?或是從原有的伙食費中撙節後再吐出?或只是美麗的謊言,說說而已?不問可知。通常餐食照舊,加菜無多,但是上級愛顧下級的心意,官兵似都領情,不以為怪。在美國幾無這回事,比較起來才覺兀異,過去的人治社會裡,帝王賞賜以示愛民,庶民蒙恩感戴上德,台灣雖已總統民選,草已斬而根未除,封建遺緒依舊在。
去年連戰副總統視察水患斷橋,當場慷慨允諾儘速建橋,以示體恤民情疾苦,博得隨行官民鼓掌歡呼,感恩戴德,群情洋溢。這則小事,在台灣司空見慣,習以為常,我因美國住久了,很少見到類似情形,心裡才毛毛不對勁。在民主社會裡,人民譬如公司老闆,總統、副總統是老闆聘請的經理、副經理,公司的設施有損,整修換新乃經理的職責所在,理該負責處置,老闆何感恩之有?若沒盡責,老闆得隨時撤換經理,請其走路,民主真諦該當如是。
當年中華民國「退出」聯合國,託辭「漢賊不兩立」,自詡義正詞嚴,卻是兵敗的遁詞,阿Q找「下台階」的劣根性,實則勝者為漢,敗者為賊,誰是漢?誰是賊?早已清楚分明。台人無辜陷入賊窟,飽受牽連,國際上的尊嚴與權益斲喪殆盡,再度淪為亞細亞的孤兒。蔣介石為了殘抱「朕即中國」的體制、粉飾「反攻大陸」的謊言、僵持「萬年國會」的傀儡,寧可丟失聯合國的席位,視一黨之私,重於台灣的前途,也重於人民的福祉,捨棄一中一台並列於聯合國的機會,落得掃地出門,也害得廿年後台灣人民耗費鉅額的人力財力,每年徒呼負負,硬是擠不進聯合國大門,蔣家愚頑錯誤的決策,對台灣所造成的損失何其浩大,
台灣人還有待秋後算帳哩!
台灣自古不屬中國,清據時代,中國及台灣分別是滿清的殖民地,中國人及台灣人皆是「清國奴」,殖民地人民有權掙脫獨立,像世界上許多由殖民地獨立的國家一樣,中國推翻滿清建立民國,而台灣無數次反抗清、日,掙脫不成,直到戰後日本退出,台灣才獲得解放,但隨即又被國民黨據為殖民地,台灣已落後了半世紀以上,還有待從殖民地中掙脫出來。中國革命時,台灣樂觀其成;台灣抗日時,中國也樂觀其成。如今台灣致力於推翻當年中共的死敵國民黨,踵步中國推翻滿清的行徑,爭取獨立,中國眼看這小小的兄弟之邦,遲遲未能翻身自主,理應協助台灣建國,卻反而要把國民黨的獵物接手過來,繼續殖民台灣,不欲台灣人民出頭天。不管中國如何自圓其說,胡言囈語講得天花亂墜,其實底子裡無他,野心霸道而已。
清末李鴻章說台灣「鳥不語花不香」,他若不是孤陋寡聞,就是狂妄侮慢,要不,必是個「耳聾鼻塞」的老昏聵!今日台灣還有一些人,猶唱〈我的家在山的那一邊〉,聽不到台灣的鳥語,聞不到台灣的花香,只認中國才是鳥語花香之地。這夥寄生於台灣的現代李鴻章,依舊是孤陋寡聞、狂妄侮慢、耳聾鼻塞的老昏聵!
海外台灣人的黑名單,是一種不經法律程序肆意蠻判的流刑。如今黑名單已遭黑名單上的志士突破撕毀,而捏造黑名單的擅權者,反而將會列註於歷史的黑名單上,遺臭青史。
小時剛學會騎腳踏車,首次上街,眼見人車叢叢,不免心虛悸悸,如何才能安然通過?一旦往前邁進,穿梭之間鑽出空隙,人車亦多相讓,終能化難為易、化險為夷。當年隻身來美闖蕩,歷練相仿。
台灣來美的移民,與其他新來的各種族群一般,喜愛聚集聯誼--說家鄉話、談家鄉事、品家鄉味、訴家鄉情,既是人情之常,又可保留傳統與特色,但也別忘了投入美國社會的大熔爐。在台灣有眷村不認同也不融入台灣社會,形成扞格詭異的眷村文化,吃虧多多,自食其果。台美人若畫地自限,一味閉關於小圈圈裡,形成一個「部落」,和美國社會隔絕,不參與圈外的活動,則亦會吃虧多多,自食其果。吾人以台灣的眷村為鑑,不使出現「台美人眷村」。
傍晚時分,我總愛坐在海邊礁石上欣賞日落的美景,尤喜遠眺斜陽西下,沉入海平線的剎那,海面千波微浪浮光躍金,天空萬道餘暉綺幻璀燦,不禁唸出李商隱的詩句「夕陽無限好,祇是近黃昏」,詩情哀怨悱惻,直襲心坎,可惜落魄消沉,徒增傷感,想起日後垂暮的情景,更覺頹喪無奈;不過靈機一轉,記取已故恩師的教誨:「避免落魄語」,幾年前將它改為「夕陽近黃昏,祇是無限好」,把重點從「近黃昏」轉移到「無限好」,境界自是不同。晚年原不必是蒼白黯淡,仍然大有可為,若能抱持積極正面的態度,盡情釋出一生累積的智慧與才情,化作晚霞滿天,以燦爛多彩的夕暉,點下人生輝煌的句點,不就圓滿有餘而無憾嗎?
一九九八年十月十二日 檀香山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