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難得拍肖像照，上次拍照已是十餘年前的事了，對它甚滿意，這些年來公開出示無不靠它，即便是陳年舊照，沿用無礙。近日臨時拍了一張，攬照而驚，怎麼變得這樣多？與舊照對比，差異明顯，髮線上移禿頭了些，毛白數根稀疏了些，眼瞼稍垂，眼袋微突，前額四條細長的橫紋，煥發的容光遜色少許，果真老了？我不習慣、也不喜歡照片上的容貌，卻又不能鴕鳥掩目佯作不識真章，雖不滿意，能不接受？

天增歲月人增壽，所增加的不過是髮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髮絲嫋嫋細又稀，童山濯濯滑又亮，黑白交錯似椒鹽(salt and pepper)，白髮如霜銀光耀；眼睛老花，近看遠觀須眼鏡，鏡片分層；齒列如斷索橋，搖晃危墜；痣斑亂點白淨顏面；眼袋與皺紋齊飛，白眉灰鬍共一色。 

  青春年華像甜甜蜜蜜的愛人，一旦絕情拂袖而去，任你(妳)揪其衣角，伊人挽也不回，空留片刻而已。為了暫保青春，林林總總涵蓋高科技的、低科技的、西洋的、東方的、傳統的、偏方的、古法的、新穎的，五花八門的美容術，千奇百怪的鬼名堂，令人趨之若鶩：雷射、脈衝、注毒(Botox)、除皺、拉皮、護膚、做臉、提眉、豐頰、磨面、去痣、袪斑、消脂、養顏、蛋白、泥漿、蘆薈、按摩、運動、食療、服藥，於是吃的、塗的、洗的、貼的、拉的、捏的、針的、灼的、修的、補的、磨的、割的，大興土木、物理、化學工程。不惜血本、不辭辛苦，即使短暫(short-lived)、即使短缺(imperfect)，不留青春死不休。

抗老(anti-aging)事業像賣冰水，永遠不乏顧客。但是老化是天理，如何能抗？ 縱使費盡心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戰役(battle)或小贏，戰爭(war)卻大輸，落得「揚湯止沸」罷了，畢竟抗老必敗。

既然抗老是打不贏的戰爭，人老卻可以心不老，不如在心理上下功夫，永保青春。孔明說「年與時馳，意與日去」，年與時馳是必然，意與日去則未必，哀莫大於心老，何不喚回童年的好奇與青少的火熱？探新求進，豐實多采，心曠神怡，趣味不斷。心底動念快如電腦，則龍鍾步履奈我之何？眼中圖像美如彩繪，則珠黃皺面奈我之何？  

聖經上使徒保羅說：「我們外在的生存漸漸衰敗，我們內在的生命卻日日更新」，另譯：「外體雖然毀壞，內心卻一天新似一天」(哥林多後書四章16節)。青春心常在，只是朱顏改。Forever young！Forever young！

二○○六年五月廿日  南加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