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英雄? 鄭成功                          

         「民族英雄鄭成功」見諸台灣的中學教科書和台南安平古堡的石碑, 更深植
於台灣人的心中, 若有人提出異議, 難免予人驚訝不敢茍同, 或竟遭受鳴鼓而攻
; 其實, 撇開扭曲的教條, 廓清蒙昧的宣傳, 平心靜氣以台灣人的立場來看, 竟
是別有洞天, 盡識廬山真面目。

    明朝遺臣鄭成功, 在父親鄭芝龍降清後, 舉起「反清復明」的旗幟, 招集殘
餘部眾於鼓浪嶼, 並建基地於金門﹑廈門兩島, 多次進攻大陸均告失敗, 一六五
八年大舉北伐, 攻破鎮江, 包圍南京, 因一時輕敵, 反而大敗, 退回金廈, 攻守
失據, 為尋求容身之地, 起先猶豫不決, 後因何斌的遊說, 才率兵二萬五千攻取
澎湖, 登陸台灣, 費時九個月, 於一六六二年二月十二日驅逐荷蘭人正式據有台
灣。

    鄭成功據台後, 改台灣為安平鎮﹑赤崁為承天府, 總稱東都, 設天興﹑萬年
兩縣, 並在澎湖設安撫司; 他厲行峻法, 南爭北戰征伐原住民, 實行屯田制度,
寓兵於農, 開荒墾殖, 拓展海外貿易; 據台不到半年, 於一六六二年六月廿三日
(農曆五月八日)病逝, 享年卅九。因他開拓台灣有功, 時人捐資建一小祠來祭祀
他, 奉為「開山王」, 當時漢人移民有十萬, 開台已久, 鄭成功帶部屬來台僅祇
二萬五千人, 在台雖繼續拓殖十四個月, 收容接納移民不無功勞, 但是大部分台
灣人的祖先並非隨鄭成功來台, 以「開山王」祭祀之, 不免名過其實。

    鄭經克承父志, 反攻大陸失敗, 治台十九年後傳位鄭克塽, 清將施琅攻破澎
湖, 鄭克塽不戰而降, 鄭氏家族及文武百官皆遣回大陸, 一六八三年八月廿二日
鄭家王朝三代共廿三年而亡。

    鄭氏王朝本質上是外來統治集團, 它繼承荷蘭人所留下的殖民統治政策和農
奴土地制度, 君臨台灣, 與既存的開拓者社會嚴格地劃分界限; 接收荷蘭劫自台
人的「王田」之後, 不發還給農民, 反而據為己有; 實行「屯田制」開荒, 以供
養大軍; 設「土地官有制」, 新開拓的土地, 盡歸鄭家及其文武官員所有。鄭氏
又沿襲中國封建社會的官僚地主對農民的剝削, 賦稅之苛酷﹑名目之繁複, 不下
於異族荷蘭人。鄭成功趕走荷蘭人, 固然值得稱許, 但是, 先到的開拓者, 除了
「解放」的虛名外, 並無任何實惠可言, 生計不得改善, 甚至更為窮迫, 以血汗
拓荒的農民兵員, 亦僅得溫飽而已。

    從鄭成功統治台灣的本質與心態, 來審度其所謂「民族英雄」的行徑, 立見
分曉:

一、鄭氏因走投無路才佔領台灣, 驅逐荷蘭人不是為移民著想, 據台的目的乃在
於建立「反清復明」的基地, 既來之, 恃其武力, 遂行獨裁的威權, 侵佔土
地, 掠奪資源, 強迫台灣人犧牲, 並驅使他們打回已然逃棄的中國, 將台灣
的資源與人力傾注於反攻大陸的軍事行動, 台灣人損失不貲; 又因軍民移入
近四萬人, 台灣的人口突然增加百分之四十, 由台灣人來供養, 負擔沉重;
台灣人再度淪為道道地地的「殖民」。
二、鄭軍視台灣為異域, 起先反對攻台, 攻佔後不願渡台, 渡台後不肯接眷, 逃
歸大陸者不在少數; 留台的鄭氏王族及其官兵, 始終抱持「亡命國外」的避
難心理, 心在海的那一邊, 不認同台灣, 也不做長住的打算, 他們祇是落難
棲居的過客, 根本不是台灣人。
三、鄭氏一貫奉明正朔, 制定政經政策以大陸為依歸, 推廣教育亦在認同大陸,
不在落實本土, 對台灣的建設依其戰略所需而定, 遑顧移民生計, 從未考慮
在台灣建國立根, 替移民世代的福祉設想。因統治者執迷於「光復大陸」的
幻夢, 台灣人失去了建立自我﹑主宰命運的機會, 也浪費了無數的血汗與時
日。

    台灣人遭外來強權鄭成功的侵掠﹑奴役﹑剝削﹑統治, 歷劫之後, 竟然還尊
其為「民族英雄」, 簡直是認賊作父, 宜乎?

                                        一九九Ｏ年十二月廿五日  檀香山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