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我首次遊瑞士，獨個兒租車全國走透透，特地路過Altdorf去瞻仰瑞士民族英雄William Tell，他的雕像英武魁偉，軒昂挺立，肩搭十字弓，小兒Walter伴隨。腦子裡浮現有關他的傳說：十四世紀初，奧國Habsburg王朝統治瑞士地區，駐地長官Hermann Gessler倨傲凌人，在Altdorf的市中心廣場，把自己的帽子置於長竿上，命令行經廣場的瑞士人必須對之行禮，否則判刑下獄。1307年11月18日Tell帶著小兒子路過，偏不行禮，遂被逮捕，因他是出名的神射手，Gessler蓄意要耍弄他，當場將一顆蘋果放在他兒子的頭上，令他正面射之，若能射中蘋果，可獲免罪釋放。Tell果然不負眾望射中蘋果，Gessler仍不放過他，責問他何以準備第二枝箭？Tell回話說萬一射中自己的兒子，就會轉身用另一枝箭將他射死。Gessler大怒，將Tell銬上鐵鏈，解往古堡囚禁，船過Lucerne湖途中遇風浪，因Tell較熟悉地形，士兵解開其鎖鏈，把船交由他掌舵，他乘隙逃脫，進城將Gessler射死。此舉引發瑞士人民揭竿起義，匯成革命勢力，終於驅逐奧國外來政權，建立瑞士國(Old Swiss Confederacy)。這位傳奇人物遂成為瑞士爭取獨立建國的精神表徵。

我在想，射箭之前片刻，他必定心潮洶湧、患得患失，難免在三種可能狀況之間焦急打轉：(一)射中蘋果，名不虛傳，化解困境，並回敬Gessler消其氣燄、滅其威風。(二)射不到蘋果，鋃鐺入獄，而且聲名不保，讓鄉親由殷望變失望，也正中Gessler的詭計，任令他看笑話，越發作威作福。(三)不幸射中兒子的頭顱慘死，不堪設想。這是考驗的時刻、也是擔當的時刻，我稱它為William Tell Moment。此刻不能緊張浮躁、不容絲毫差錯，即使滿腦子忐忑多慮，卻須強予按抑，換以平常心泰然處之；而男孩也得鎮靜配合，不驚恐、不亂動，全然信賴父親。他的成功不僅在於平素操練有方，具足實力，有備而來；也在於臨陣沉著自信，穩當掌控，盡情發揮。類似走鋼索人的演出，在技巧與心態兩方面皆已純熟，隨時可以派上用場，擔負重責大任，而不致失常僨事。

這種臨「危」受命而一舉成名的例子，所在多有，例如歌唱家、舞蹈家、演奏家、樂團指揮、運動選手，在主角缺席、臨時代打的情況下，果能稱職，圓滿達成任務，甚至超常勝出，頗有William Tell之風。

二○○○年陳水扁、呂秀蓮在無預期之下當選總統、副總統，天降治國大任於斯人，給予William Tell Moment，而斯人經得起考驗了嗎？負得起擔當了嗎？結果究係射中蘋果？射不到蘋果？還是射死孩子？只要察其言觀其行，任期屆滿時驗收成果，答案已很明顯。而下屆的人選呢？

二○○六年八月三日 檀香山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