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到了，二ＯＯＯ年還會遠嗎？記得年少時，聽一位傳教師說耶穌將於西元二ＯＯＯ年再世降臨，世人必須儆醒，準備接受審判，從此心眼便一直盯著2000年不放。屈指算來，屆時我將五十餘歲，該已LKK 矣！尚有將近五十年之久，幼小的心靈裡，直覺遙遙漫漫無以想像。其實天地悠悠億萬年都已消逝無蹤，相較之下，區區五十年不過一瞬而已。果不其然，該來的躲不掉，連不該來的也終究來了，而且真的只一瞬間，原本遠在天邊的二千年，明明已近在眼前。可不是？難得遇上世紀之交，年來各行各業三句不離口，除了電腦Y2K可大可小的現實危機之外，觀光旅遊業包攬勝地以狂歡舞宴作招徠，商品業競奇鑄出二千年的花樣，政治人物藉機展現新世紀的美夢藍圖、跨世紀的雄心壯志，其他的也加入行列巧立名目，好不喧鬧！年初已跡象紛紜，年底必衝上高峰，流風所及，人人亟思搞些名堂，紀念也好、展望也好，非得湊湊熱鬧慶祝慶祝不可。我也不例外，尤其回想卅年前看過的電影「忠魂鵑血離恨天」，描寫英國海軍名將尼爾遜與情婦在十八世紀的除夕纏綿邁進十九世紀的元旦，如此轟轟烈烈的跨世紀愛情，深撼我心，而今輪到我來跨越另一個世紀，也該有個特別的安排才對。不料近日重看此片，感受平平，更而稍微反感，不喜那種對畸戀刻意美化得超乎常情來賺人眼淚的文人手法，這麼一來，連帶淡化了我對跨世紀的熱衷，甚至略顯尷尬地重估二千年的意義與重要性。

首先，新世紀(廿一世紀)實際上是從2001年起算，2000年乃是舊世紀(廿世紀)的最後一年，人們究竟是要在今年底迎接舊世紀的末年呢？還是再等一年揮別舊世紀後才慶祝新世紀的元年呢？抑或兩者都來？悉聽尊便！套一句台諺「空氣在人激」，心存神明，拜錯樹頭又何妨！

其次，西元以耶穌的紀年為準，完全是西洋的玩意兒，雖然早已通行全球，但它對各國的意義不盡相同，甚至不具任何意義。例如奉行佛曆或回曆的國家，諒不致離宗棄教去迎合耶曆吧？中國號稱四千多年紀，等於四十多個世紀，何必慶祝西洋小老弟不及其半的世紀呢？若不嫌自大，要求全球來慶祝中國的四十餘世紀，豈不更妙？以當今中華人民共和國而言，五十歲只合半個世紀，犯不著強顏去慶祝洋人的廿一世紀吧？台灣移民雖已四世紀，卻迄未建國，沒有出生年月日，「排無到生肖」，與其傻傻跟著歐美湊熱鬧，不如殷殷等到台灣國「度晬」(週歲)，廿一世紀於我何干？乾脆不予理會算了！

人們習慣選特定的日子當做人生階段的界石，在新年、生日、結婚週年、或其他深具意義的日子，許願、祈福、追思、立志，此乃人之常情。但是，地球的變遷、人類的歲月，並不見得依年齡或特定的日子而分片段，光陰如流水連綿不斷，無逗點也無句點，一些人為的設定，例如世紀(百年)、甲子(六十年)、生肖(十二年)、Decade(十年)、週年(一年)，無非是曆書上的符號，便於記事罷了，絲毫不牽動時光本身的運轉，也不左右人生的順逆。要立志許願，著實不必等在特定的年日，即日就地可也！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需黃道吉日？這些曆法上的符號，花招而已，並無實質的意義，試看：十九世紀的末尾一年(1900)與廿世紀的起始一年(1901)，並無兩樣；除夕與新年相隔一天，時令雷同；在陽曆新年「忘記背後，瞻望未來」與在農曆春節「除舊布新」，二者的意涵一致無疑；甚至如上所述，以世紀末(2000年)當做新世紀(廿一世紀)來慶祝，亦無不可。因此，附著於特定時日的一些活動─除夕狂歡、新世紀宴樂、跨世紀策略、新年宏願、------等等，從不同的角度可以看成是中了曆法上的數字之毒，要狂歡、要宴樂，要愛、要恨，要大展鴻圖，要認真走一趟人生旅途，隨時力行就是，何必等待某年某月某日而迷失於虛幻的數字裡呢？

一九九九年二月廿五日 檀香山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