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間

*橫塘水鏡花窺影

*浮萍斷處見山影

*萬樹爭春紅影亂

*清影外, 見歌塵

*雲破月來花弄影

*猶有花上月, 清影徘徊

*柔柳搖搖, 墜輕絮無影

*日長風靜, 花影閑相照

*狂花亂絮輕散, 水影橫池館

*水天溶漾畫橈遲, 人影鏡中移

*日曈曨, 嬌柔懶起, 簾壓捲花影

*那堪更被明月, 隔牆送過秋千影

*中庭月色正清明, 無數楊花過沒影

*濃霜澹照夜雲天, 朦朧影, 畫勾欄

善寫影的詞人張先, 一個「影」字, 在他的筆下點出了意境, 顯得旨趣萬千, 可愛極了, 這就是「美」吧!

鑽研在生、老、病、死、苦的書堆裡, 偶爾從枯燥中逃出來玩索詩詞, 不知不覺中彷彿就融進意境裡, 浸浴著「美」的滋潤, 心動神馳。

猶如一隻小蜜蜂, 在花叢間匆忙採蜜的當兒, 亦陶醉於簇花亂影之中, 不覺將花影串了起來, 也把花卉靈秀之氣給攫了去。這隻小蜜蜂是自然的寵兒, 它會釀蜜更多、更芳香。

悼秋聲

鄉居深夜讀<秋聲賦>, 方畢, 望眼窗外, 祇見「星月皎潔, 明河在天」, 卻聽不見蟲聲唧唧, 也沒有蛙鳴呱呱, 這世界怎的死了?

窗下一片稻田, 夜來田園樂章交響爭鳴, 伴我書聲琴韻, 前幾天噴上農藥, 交響樂就越來越弱, 終至戛然休止, 四處死寂。倘歐陽修先生地下有知, 怕要換個口氣, 嘆一聲: 「噫嘻! 悲哉, 此秋聲也? 」, 我在痛失良伴之餘, 不禁要罵: 農藥, 你是劊子手!

中秋怨

中秋夜, 買來幾枝煙火, 想問嫦娥一聲好, 呼咻! 呼咻! 彩燄繽紛, 餽禮厚矣! 不幸皆中途夭折。──深情未遞身先死。

還是人家老美行! 火箭捷足先登, 挾隆隆巨響硬闖嫦娥小姐的空閨, 一親芳澤。唉! 這世界是強者的世界, 我還一片癡情, 老遠老遠地期待她為我婆娑起舞。──可憐亦復可悲!

其實也無須過分悲傷, 君不見月球照片? 月宮春色是一境荒寂冰冷, 抬頭看看, 瓊樓玉宇不過是大張藍布上的一小圓白補釘, 如此而已。──科學發達, 何 必中秋?

埋沒人才

幾堂試考完, 教室旁的草地上到處是小紙條, 北風起兮, 搖颺葳蕤, 與草推移, 萬綠叢中朵朵白, 煞是美觀。每張長不逾三公分, 居然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上百個字, 有一種折疊式如古卷, 前前後後共有十餘面, 面面俱到, 足可容下一篇博士論文, 此君在如來佛掌面庇護之下, 等於一本袖珍書在握, 法力無邊, 區區試題, 其奈我何! 絕妙之處, 盡在「不言」之中。這使筆者聯想起初中唸 <核舟記> 時, 對王叔遠的雕刻技巧半信半疑, 想不到今天在校園得到印證。我私下疑惑, 為什麼本校這麼多「精細製作天才」, 竟然不為人知? 發掘人才乃學校職責所在, 豈能袖手任其埋沒?

厚薄之間

在這講究速度的時代, 老李偏偏就買不起摩托車, 這恐怕是他幾天來悶悶不樂的原因吧?

老李和他的另一半, 情投意合, 花前月下曾好過一陣子, 不知怎的? 最近好像走了樣, 是老李變卦了? 卻是不然, 我知道他的。

那天, 我倆騎著腳踏車並肩溜達, 突然一輛摩托車從背後擦身而過, 以一派勝利者的姿態發出凌人的吼叫, 隔著那一屁股子黑煙, 我望見老李的她就坐在那傢伙的摩托車後座上, 擁得緊緊的, 還沒忘記回首朝著老李冷笑, 特別註明似的。然後她熟稔的身影漸去漸遠─雖然我們猛力猛力地踏著, 再看看老李, 吃苦藥的臉色, 不知是悵然? 是悲哀? 該不會是吼聲嚇的吧? 也不可能是黑煙燻的! 一定有原因------。

佳人已隨摩托去, 此地空餘傷心郎, 到底人力是賽不過機器的, 老李─時代的落伍者, 活該!

一九六六年秋 台中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