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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外權與沒落
美、英、法三國強權環伺，各懷鬼胎，覓機獨佔，當時英國取得紐西蘭，法國佔有大溪地，哈哇意這條大洋中的小魚，勢必遭大魚吞噬，淪為殖民地，乃意料中事，遲早而已，祇不知鹿死誰手？歷經六十年的白人侵染，以及廿年的新教薰陶，商業多操在白人手裡，政府事務多為白人把持，土著的能力和經驗貧乏，在新環境下，不足以擔當治國大任，本族人才養成之前，卡王不得不借重外人。
1828年美國海外宣道會接受紐約醫師Gerrit Judd的申請，派他來傳教，當Bingham的助手，致力醫療傳道，精通哈國語言，醫治王族，關係密切，1835年透過Kinau的引薦，踏上政壇，擔任王宮首席顧問，不久兼任國王的私人醫師及翻譯官。1838年牧師William Richards擔任國王的牧師、導師兼翻譯，親手規畫政經制度。1840年Judd和律師William Lee草擬憲法，仿自美國，但政教不分，特別載入條文保障美國人獨霸商務，排除他國的影響力，數年後出現議會、司法及各種行政機構；1842年紐約大亨、哈德森灣公司(Hudson's Bay Company)的老闆George Simpson來訪，建議卡王與美、英、法三國簽約保證王國的獨立，卡王首肯，派Richards和一名酋長出使交涉，Judd因Simpson的推薦，升任卡王的政治顧問，辭去教會職，先後執掌財政、內政、外交、經濟，並負責文書翻譯與典章檔案，成為國中權勢最高的白人、翻雲覆雨的政治要角。
1852年頒布新憲法，舉行公民投票，選舉議員，邀請白人入閣參政，律師John Ricord當上首席檢察官，Lee擔任最高法院院長，Robert Wyllie為外交大臣，其他如卸職校長Lorrin Andrews、Bingham的繼任牧師Richard Armstrong、教會印刷職員Edwin Hall等人亦任官職，James Jarves辦週報"Polynesian"，變成官報。他們雖都放棄本籍，發誓永遠效忠國王，底子裡儘求私利，結果侵害了土著的生計與國運，反對聲浪四起，美籍人士亦對之唾棄輕蔑，但時勢所趨，別無選擇。外國人因而獲益不少，除了居留權、歸化權、言論自由、宗教自由、通商自由之外，操縱行政，干涉司法，豁免勞工稅，他們意猶未足，往往無視於政府的權威，為所欲為，一旦犯法違規，就以外國國旗為靠山，拒受制裁。政府被迫急速西化，百般遷就，付出偌大的代價。卡王軟弱無能，懶於問政，動輒逃避責任，其實也窮於因應，國事漸失去控制，每下愈況。
六. 英人強篡國
英領事Richard Charlton佔用一大片土地，在市郊Beretania處(Britain的本地譯名)，係酋長為答謝英國照護卡王二世之恩，所贈之禮，做為公務之用；隔鄰靠海略大於一英畝的地段叫Pulaholaho，他握有借據，聲稱1826年Boki同意他租借二百九十九年，但無人可以作證，卡王堅持借據無效，他以招來英艦相威脅，一年半望不見船隻，依然取不到地權，按捺不住，溜回倫敦去投訴；留下副領事Alexander Simpson續爭產權，他鬥不過又無法可施，卻一心一意想併吞哈哇意做為英國殖民地，於是求援於太平洋艦隊，1843年2月10日Goerge Paulet率艦Carysfort號來助威，他給卡王最後通牒，不就範即砲轟，外籍人士爭先恐後準備撤離，卡王不得不屈服，拱手交出產權與治外法權，他們貪婪無厭，再索款十萬元，併吞的企圖甚明，卡王始悟事態嚴重，暗地裡與美、法兩國領事商議將王國讓予共管，以抵制英國的霸佔，簽署文件之際，外交部長Judd極力制止，結果2月25日卡王退位，哈國國旗降下，英國國旗飄揚，Paulet攬權，篡國得逞。
七. 國失而復得
實際上，事前英國已明訂其外交政策：尊重哈國的主權與獨立，不得冒犯當地的法律與習俗，禁止使用武力非法干涉或侵佔。可是政令未達，事件已發。新政府立即增稅、解除酒禁、開放嫖妓，又組成土著部隊，供其豢用；Judd被指派為王國的代言人，拒絕上任以示抗議，槍桿脅迫下才將固守的國帑交出；Simpson奪走卡王的桅帆船，改名直駛倫敦，回國述職呈報，卡王令Judd收買一美籍商人隨船當密探，赴英替哈國說項。英政府獲悉實情後，從南美調派旗艦都伯林號(Dublin)，7月26日抵達，制裁Paulet之違策，恢復哈國的主權，7月31日卡王宣布復國：Ua mau ke ea o ka aina i ka pono(國運奠基於正義之上)，國旗重現，萬民歡騰，創傷漸癒，一切復元。卡王派遣兩位代表到美、英、法各國，說服美總統泰勒(John Tyler)承諾哈哇意的獨立，稍後英、法跟進，聯合聲明承認哈哇意為獨立王國。話雖如此，泰勒總統早於1842年宣稱門羅主義(Monroe Doctrine)適用範圍包括哈哇意，存心日後將之併吞；哈國與美、英、法三國所訂的不平等條約並未廢除，國際上猶非公認的主權完整國家。
八. 土地的改革
傳教師認為哈國土地皆在酋長名下，平民形同佃農，勞苦耕種之所得，泰半繳給地主，酋長坐享其成，土地所有權的授受以口說為憑，常起紛爭，因此呼籲土地私有，提供平民創業繁榮的機會；移居的白人漸多，對土地的需求漸增，求助於本國政府出面干涉，要求土地政策與測量，必須符合西方標準，才稱得上文明國家；這些壓力之下，土地改革勢在必行。1840年白人制定憲法，准許土地私有，但刻意明訂全國土地盡歸國王所有，分封予各地方酋長，產權的轉移由國王一人決定，白人便可利用卡王對他們的依賴之深及彼此的關係之密切，從中取得土地。翌年白人獲准向酋長租地五十年之久，1845年內政大臣Judd指派Richards牧師組成「土地政策研考會」，主張境內居民，包括本國人及外國人，皆可購地；1846年卡王成立「地政局」，交由白人主導，放領全國土地，只保留一些王地，約一百萬畝，酋長們亦擁有自用地，超過一百五十萬畝，平民可以買地，總共只一萬畝；1850年Judd和Lee按照計謀逐步進行，修憲允許公民(包括取得哈國國籍的白人)擁有土地產權，白人終於如願得以購地，先前譏蔑Judd、Lee等人拋棄美國籍的白人，此時利在眼前，改換國籍唯恐不及，紛紛設籍購置土地，許多人憑過去的口頭契約，申請土地所有權，於是丈量復丈量、檢覈復檢覈，界標換了又換、爭了又爭，原定二年的作業，拖了十年，一延再延，斷斷續續數十年不能了結。傳教師自然不落人後，亦爭先恐後加入購地行列，在極短期間內，已有十六名牧師取得Oahu八千畝良田，Judd更藉職權之便，以合法及非法的手段，搜刮偌大的房地產，圖利自肥。
土改的結果，平民雖獲自耕地，不再限種芋頭，不必繳重稅，但因耕地可以自由買賣，多被白人收購，白人頓成新的大地主，全國五分之四的可耕地盡握其手，土著反而落得一無所有，只領五分之一，再度淪為無產佃農，加以一向合聚共耕的家族結構Ohana因之失散破裂，傳統為之解體，族人的維繫不再，造成社會極大的變遷，衍生問題無窮；而以傳教造福為天職的牧師，講道時絕口不提一句公道話，走出教堂即忙於置產，毋寧是一大諷刺。這次土改深具革命性，亦是歷史上的轉捩點，白人既掌政權又握經濟，船堅砲利更不待言，Judd等人陰謀得遂，白人專橫跋扈、為所欲為的新時代來臨，哈哇意王國急速沒落，走向覆亡。
作者周明峰為復健專科醫師 (Emerson M. F. Jou, M.D., M.P.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