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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美的南台灣

 


第十章 賀爾蒙效應

晚上十點,下著雨,Jean教完家教回到家。看見二妹靈伶,沒想到她參加一星期花東海上戰鬥營那麼快就結束,以為還要再兩、三天呢!靈伶是從花蓮方向回來,順便買了名產花蓮蓉和花蓮薯。的確名不虛傳,非常好吃,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風味。扣除坐車交通,她這次共有五天的海上生活。她說,船艙睡幾百人,味道很難聞。伙食聞起來很好很香,吃起來卻難下嚥,難吃。每天都覺得好餓,可是,吃飯時菜一端上來,卻無胃口吃不下。到底還是初中小女孩,活動就是戲水聊天。她只照了五張相片,照相的人尚未洗出,可想像她們這一群當然不比大學生小姐們的花枝招展、裝摸作樣。

就在大家繼續傾聽靈伶的海上生活時,雨越下越大、越猛。忽然,大妹Ann從外面剛進門就大叫說屋子進水了。小弟和小妹聞聲先過去,兩人邊吸水,邊嘻鬧。Jean以為像以前一樣,只是滲點水,因此未走過去幫忙。豈知,大弟大聲叫說,水由屋間隙大量滲進來,而且還不只一處,隔壁間也有,也開始有水進入。大家搬大櫃櫥擋也沒用,水愈漲愈高。一時大家忙得團團轉,吸水、提水桶、倒水,大桶小桶全派上用場,真是一場人水大戰。Jean深深地感到天力不可違!

正當大家有氣沒氣時,大弟找到塑膠水管,利用此水管直接引水到外面,發揮很大的功能。水位退些,雨也適時變小了,真是謝天謝地。奮戰數小時,雨停了,水也大致排到屋外。大家喘了一口氣後,還得把地抹乾。於是洗抹布、擦地吸水、擠抹布去水、倒水等一系列接力工作又開始。這樣忙到深夜,才大功告成。

睡前Jean在床上想,要不是家教,她今天仍會留在宿舍,就看不到這種使家難堪的景象,她也就不必如此的狼狽。然而,一想到這是自己的家,自己不幫上忙,父母及弟妹們顯然就更忙更糟了。何況忙中也有樂趣,家還是家!

自暑假以來,king一方面在風城HS大開始他的碩士論文實驗工作,另一方面則定期上台北,與Jean約會,也同時繼續幾個家教的工作。論文和家教對他不是問題,尤其家教只是人情,又改為學生來到他家,花時間不多。可是,與Jean的約會交往倒是往往令他頭痛。king希望在晚上約會,而她卻不樂意在晚上。即使偶而在晚上,她也堅持要在九點前結束。看電影時,她會讓他握手心,但不會由始一直到終了,中間總有幾次把手抽回去。

雖然已是暑假,被她同學看到的機遇率幾乎為零,但在T大路上是不樂意牽手。king認為晚上約會和T大路上的牽手是一種指標,意味著他與Jean的關係已踏入初戀,她至少暫時不會三心兩意。Jean一直不願如此,king認為她仍在觀望,對他雖有點感情但仍有所保留。

為了有效提升兩人的關係,king設定近程的計劃。此計劃已在進行,是由妹妹紅葉出面,邀請Jean到南部旅行。Jean本人有意願,她母親也同意,只是她父親仍未點頭。雖然Jean沒有向king說出她父親尚未批准的原因,但king以目前他與Jean的關係程度是可理解的,也因此,他對南部旅行不表樂觀,甚至有些悲觀。為了控制時間,他自己設定八月中旬為此計劃的期限。

除了南部旅行的計劃外,king知道賀爾蒙效應的重要性。king在小學五、六年級時候,家附近一對中年同居男女常在大路上吵架,引起村民圍觀。每當女的大罵男的沒路用時,就聽到男的反將一軍的說:「在大庭廣眾下妳那麼神氣,等一下到房裡床上時,妳可不要死去活來哀求!」

雖然當時小小年紀,但由平常看到動物的交配,以及周圍的大人的笑聲,還有年輕婦女的「啪細」表情,他已知男的話是指親密關係。只是當時他有一疑問:「要做那件事時,男女怎麼好意思啟口?要如何啟口?」在初中時,每每看到報紙報導有關大學女生被小學教育程度的男性誘拐上車懷孕的新聞時,他總會大感不解,也大罵她們真是笨蛋。當然,這些小孩子的疑問,到了上大學後自然的有了答案。他總括一句:「賀爾蒙效應」。

king和Jean交往以來,賀爾蒙效應一直沒有居領導地位。他也無意讓其居領導地位,畢竟,人不是一般的動物。不過,他又覺得Jean的表現太冷了,也就是說兩人之間的反應速率太慢了。

南部旅行是一外在催化的計劃,可是能否進行在難料。所以,他想到應用賀爾蒙效應。他知道先前對她的臉頰之吻,過於草率,完全沒有羅曼蒂克氣氛。不過,事後觀察Jean的反應,發現沒有自己所擔心的“冒犯”負面作用。至少賀爾蒙效應有正面作用,以抵消了“冒犯”的負面作用。由此邏輯,king決定雙管齊下,除了南部旅行的計劃外,他將用心理戰去產生賀爾蒙效應,以快速促進他與她的感情。此心理戰就是在情書來往中,每次都寫上「下次見面妳要準備,我要給妳一個羅曼蒂克的吻」或者是「做了一個我們倆相吻的夢」等類的詞句。king相信,Jean在無形中會累積賀爾蒙效應,同時使Jean不但不會再認為吻她冒犯,而且可能隨時期待他的吻。

對於Jean而言,king的信真的使她有了反應,產生三心兩意的心裡。理智上,她築了一道防禦牆,儘量不要晚上的約會。到他家吃午飯或晚飯時,兩人在小書房談話時,保持與他對坐的位置。king看在眼裡,裝著與往常一樣瀟瀟灑灑。講通俗的物理化學,教她下棋,變魔術等。king的魔術有一套,她蠻欣賞,也想學,這樣增加兩人身體接觸的機會。幾次約會,Jean都提防他可能“偷吻”,但是,什麼事都沒有。兩人既然繼續約會,因此提防的心理本身也隱含著期待。king一直沒有動作,她自然就有失望的感覺,從而加深新的期待,反射到她的表情上。平常不注意小節的king,好像得到訊息,在信上寫上:「親愛的,可愛的Jean,這幾次的約會,很想吻妳,可是妳的表情一直先示沒興趣、不想,以致一直沒機會。下次一無論如何一定要設法找到機會。又,因為累積數次了,所以下次吻妳時,可不是只吻妳的臉頰,輕輕淺淺、意思意思而已。必定是要吻到妳的嘴脣,深深沉沉的,讓妳感受到熱烘烘,醉兮兮的。
…,妳且期待。」

顯然的,king的策略有了效果。雖然,他與Jean仍然沒接吻過,但是兩人的互動品質提昇不少,她對他的信任也增加。兩人的感情由烏來郊遊後的谷底,持續上爬到最高點。Jean在同學好友純芳等人之前不再否認與king來往,甚至也默認是她的男友。也因此,她想要到南部旅行。

她完全了解,紅葉只是催化劑,讓她方便向父母啟口要求。到了king家後,是king在主導全部的活動,主要是king一路陪她遊山玩水。Jean也很清楚,目前她自己仍掌握著她和king戀愛的進度,也體會出他在她心中的份量愈來愈大。她想到與他見面,見到他就感到煩惱,正是king的感情繩子將兩人越套越緊所致。近幾次與king約會後,她的日記不但寫看電影之類輕鬆的活動,而且也特別詳細的記上king所說有關他的論文工作和其他物理化學的話。她與他的談中並沒作筆記,回家時卻能扼要寫下,在在顯示她對他的關注。

Jean回家住一晚,第二天星期四,大清早就起來洗頭。早餐時騙她母親,說要看其同學。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因為怕她母親知道她與king有約會時,會再說:「要理智一點」的話來。看完報紙,Jean穿上淺藍色短袖的上衣,配上藍色的長裙及白鞋子。在這炎熱的夏天,把自己打扮清清爽爽。外面下著毛毛雨,拿著藍色的雨傘,快步到火車站搭乘上午十點十分的火車上台北。然後轉公車直接到king家,他已從風城回來,在家裡等她。他的哥哥和嫂嫂帶孩子去動物園,小弟也出去找同學。Jean一進門後,就發現房裡就只有king與她倆而已。雖然如此,她也處之泰然,畢竟這種情形已不是第一次,她也深信king不會把她吃掉的。兩人在小客廳,king把她視為情人,照例先說他的論文工作的進展。然後馬上切入關於南部旅行的正題,兩人討論後決定,不管她父親是否批准,兩天後,即星期六上午,Jean再來此見面。如果Jean被允准,則當天把行李一併帶來,兩人搭中午的特快車南下高雄。做成結論後,兩人並沒花時間卿卿我我聊天,立即出門。先到植物園,細雨仍然不停,king撐著傘,摟著Jean的腰,有說有笑,悠悠哉哉欣賞上次未看完的園中美麗的景色,旁人看來的確是戀愛中的一對情人。

在火車站附近午餐後,king回風城HS大,以收拾和整理實驗事宜,Jean則轉頭到宿舍。途中,她很興奮,但也心中也一直惦掛她大妹Ann的大專聯考成績。萬一不理想而被分發到較差的學校,那他父親的心情一定不好,也必然不准她去南部旅行。

Jean踏進寢室,嚇了一跳,工友阿蘭一人在裡面翻東西,而其他的室友都不在。Jean的出現,阿蘭有措手不及的感覺。情急之下,雙腿蹲了下來,裝成在找東西的樣子。Jean問阿蘭在做什麼,她說在找她的鑰匙。

「我把鑰匙掉在這裡。」阿蘭沒頭沒腦的說。

「鑰匙掉在這裡!妳的鑰匙怎麼會掉在這裡?」Jean馬上質問的說。

「我,我……」阿蘭知道說錯,一時不知答不上話來。

Jean雖然剛從外面進來,但先前室友錢被偷的事記憶猶新,自然的反應使她馬上到櫃櫥檢查皮包,還好百元大鈔仍在。阿蘭見了,馬上轉話,說:「小姐,妳趕快查看錢有無遺失。我真怕別人懷疑我……」阿蘭先發制人的動作,使一向心軟的Jean反而自覺不好意思。

「沒有證據,怎能隨便亂誣人。」Jean遲疑一下,阿蘭已不見蹤跡。

十幾分鐘後,阿霞從浴室洗完澡回來,Jean告知所發生的事。阿霞聽後說:「我到浴室時,確定門是鎖的,很顯然,阿蘭是用她的全宿舍萬能鑰匙開門進來,她是有小偷嫌疑的。近來宿舍發生數次金錢失竊應該與她有關,上次使妳受到委曲的王昭珍百元遺失案也許就是她的傑作。」

說完,阿霞也趕緊檢查她自己的錢包,幸好沒丟。但為消除疑惑,阿霞走出寢室喊叫阿蘭。阿蘭早就不知去向了。不久,室友劉碧玉和王昭珍也相繼回來,又再談阿蘭進來寢室的事。為防患未然,大家把櫃子和內門的鎖全部換新,也討論防偷的事宜。此阿蘭的事件雖然虛驚一場,但使Jean感到莫大的安慰,王昭珍一陣子來對她懷疑的陰影就此一掃而清。悶熱的宿舍,一時變得清涼無比。

Jean正在享受「還我清白」的時候,忽然聽到樓下傳來「Jean的限時信」的喊聲。她一面感到誰會給她限時信,一面趕快下樓到收發室取信。原來是屏東李月寄來的,她拜託Jean寄給她社會統計的筆記。

從郵局回到宿舍,阿霞、劉碧玉和王昭珍三人仍在聊天。Jean無心也沒興趣留下,因為收音機在晚上即將播放大專聯考放榜名單,她要趕回家,與家人在一起聽她大妹Ann被分發到那一大學及那一科系。她拿了書和日記,匆匆趕到萬華帶她的外婆一起回家,兩個表弟妹也要熱鬧,一併帶走。

火車上碰到Ann的兩位同學,她們說今年鎮上學生聯考成績不錯。Jean一直擔心Ann的成績,希望至少有460分,甚至480分以上。好不容易回到家,一進門,聽她媽說「436分」後,她心裡馬上喊著「可憐的Ann」,她知道Ann一定很傷心。

三步當兩步,快步到書房。果然,Ann躲在房裡床上,眼睛紅紅腫腫,看樣子已哭了一陣子。Jean上前先安慰Ann一下,見她安定下來後,才走到她自己的書桌。只見king的現時信躺在那裡,中午還在一起,猜想他何時寄出此信。拆開一看,知道他上火車前在車站寄的。見面時不說半句,真是守口如瓶。

「親愛的Jean:
妳大妹Ann的聯考成績諒必已知道,如果得高分可安穩入第一志願,皆大歡喜。也許成績不如妳們大家預期,不是第一志願,有點失望。但我深信她一定會被錄取於名校,與妳同為校友。在我看來,是非常棒了。請先代我向她祝賀,也在此向妳們全家祝賀。

如果Ann沒上第一志願,今天下著雨,並不是老天為她而灑的同情淚。相反的,今天的雨是及時雨,是與妳我第一次相識時一樣的幸運雨。妳與我相識在雨天,雨天把妳與我牽在一起,可說帶來財富。今天的雨將為Ann和其他家人尤其是妳洗淨這一陣子時日累積的不順、怨氣、悶氣、霉氣、傷心等,並帶來喚然一新的氣息與生氣。所以,Ann要覺得她是有福也會富的。妳們應給她慶賀與嘉勉。

也因此,我深信妳父親會准許妳去南部,跟我在一起旅行的。兩天後,我倆將懷興奮的心,在南下的火車上,奔向新的里程。

兩小時後回到學校宿舍,我會把腦中旅行的構想整理寫下,相見時讓妳過目。晚上,我一定會有綺麗的夢,夢見我們倆在曠野馳騁、在海邊戲水。在果樹蔭影下談心,還有甜蜜的擁抱與相吻。火車快來了就此擱筆,晚上夢中見。
King 八月十日 於台北火車站 」


Jean看完信,雙頰已紅熱起來,心田則充滿甜意。king的賀爾蒙效應策略?!忍不住閉眼靜坐,想入非非十餘分鐘,享受愛的滋味。誰說女生不解情,只因未來電。

Jean把信收拾好,又照king信中所言安慰鼓勵Ann一番。兩人走到客廳,與媽媽、外婆、弟妹等擠在小客廳,大就凝神注視著電視機瑩光幕。大專聯考放榜,錄取名單一一透過電視告訴大眾。好緊張,電視播報小姐終於唸出Ann的名字,瑩光幕也應證無誤,是T大護理系。

然而,除了外婆、小妹和表弟妹等拍手外,其他的人竟沒有露出歡欣的臉色。Jean的家對Ann期望太高了!她的父親不久回來,知道消息後,也掩不住失望之情。望著Ann,不但不高興,而且又說當護士,被醫生當傭人看待,是”乎你死”(護理系)的學生﹐不光彩、沒面子、不值得,不要去唸算了。

原本傷心的Ann一聽,又掩起面回到臥房大哭。Jean也很難過,心想父親怎麼可以如此對待Ann!還是king說得對,應該向Ann祝賀。

「Ann,別哭了,妳考得很不錯,king說妳一定會考上T大,果然如他所料。他也說,妳和我將是校友,要我代他先向妳道賀。king還說,今天下雨是及時的幸運雨,帶走妳的霉氣與怨氣,清洗妳的悶心更將為妳帶來福氣與財氣。」Jean再依king的信,現買現賣,非常有效。

總算有人鼓勵和安慰,Ann的哭聲停了。

雖然Jean儘量的嘗試按住心情去安慰Ann,但在Ann稍為平靜下來時,她自己禁不住地想到父母因Ann的學校大大不如預期而洩氣與生氣。氣在當頭,連帶也罵Jean不幫忙顧家,自己去住宿舍逍遙。弄得她很感委屈,也氣得受不了,眼淚直流,也躲到房裡哭泣。為此,敏感的她進而認為她與king的南部旅行是去不成了。因此,當晚睡前,分別寫信給king和已在屏東等她的紅葉,說星期六已無法成行。邊寫邊流淚,與Ann在床上哭泣相呼應。

臥房門外客廳,仍傳來雙親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和嘆息聲。Jean寫完信後,先擦乾眼淚,再去安慰Ann,說可要求複查成績,也許有翻身的機會。接近深夜凌晨一點半,兩姐妹才一起上床就寢。看樣子,隔天起來,兩人的雙眼紅腫是免不了的。

第二天,Jean跟平日一樣在六點就起床,照照鏡子,果然雙眼紅腫,漂亮的雙眼皮不見了。Ann隨後也醒來,雙眼也是一樣。母親氣歸氣,疼愛女兒的心可永遠。大早起來就泡牛奶,也煮蛋,準備高營養的早餐給她們姐妹倆,以滋補養分。

Jean沒心情去上數學課,宿舍也不去了,留在家裡陪家人。她的父親也反常,早上不去上班。Jean仍不放棄最後希望,想找機會再請求。近中午時,郵差送信來,king又來一限時信:

「親愛的Jean:
由電視報導,得知妳大妹Ann考上T大護理系,果如我所料,她將與妳是校友了,恭喜。
一般人尤其有大男人主義者往往誤解護士的職業,認為護士被醫生差遣,為病人服務,是做牛做馬。因此認為護理系不好。其實護理系是一個很好的系,醫生尤其新手需要護士的幫忙,病人更需要護士的照顧。人的生老病死,無時無刻在在需要護士,現在如此,以後醫藥發達,老人們更多,更是需要護士。所以,培養護士的護理系是天下第一系,Ann是值得驕傲的,請再次向她表達我的祝賀。

今午給妳的信中,我說,雨會帶給我們好運。我相信妳父親仔細想後,會知道護理系是一個很好的系,很有前途及錢途。所以,一高興起來,就會准許妳去旅行。為此,我特別撥出時間,於明天,星期五下午三點在樹林火車站與妳見面,出發前先做一些討論。
為趕最後一班收信,短言數語,就此擱筆,明天下午見。

King 八月十日晚八點 」


king的樂觀使Jean一時感到相當的振奮,可是,信一放下,自己又失去信心。既然已寫信給他,告知不能成行,因此,她不打算到火車站與他見。希望他等不到她時,能到她家見她父親。當面直接談,也許如此,他父親愛面子,會答應也說不定。

下午三點,她父親上班去了,而king卻沒到來。至此,對於旅行一事她不但失望,而且也感到絕望,眼淚有盈眶。

另一方面,king在上午與他班上五個同學由風城先去桃園吃中午的喜酒,班上一位李姓男同學訂婚。李同學個性內向,平常木訥寡言,想不到是班上第一個訂婚的人。正是「惦惦吃三碗公」,不鳴則已,一鳴驚死人。

李同學的未婚妻很活潑,尚在台北家專就讀,也許是她主動追男的。她也約五個長相不錯的女生參加,男女相間坐一圓桌。自我介紹後,知道這些女生也都是台北家專的學生。事前,李同學曾說過要替大家介紹女朋友,對方則說是介紹男朋友。HS大研究生面子響亮,她們也個個活潑大方,餐中毫無冷場。king由於有了Jean,因此對這些小姐毫不另眼看待,也因此,講話不像其他同學那樣拘束。這自由自在的態度反而使小姐們覺得生動瀟灑,頻頻向他示好。事後,李同學在學校還特別告知他,有兩位小姐很想跟他交往。讓king苦笑不已,這是後話。
喜酒一結束,king急著趕到樹林。這是他第一次約Jean在樹林火車站見面,以往都在台北。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已超過預定的時間近半小時,Jean仍然沒有出現。king感到奇怪不解,以前在台北的約會,Jean很少遲到,有的話也在十五分鐘以內。king想,是不是Jean尚未收到限時信,或是他寫的約會地點是在台北,或……等等可能的原因?足足等了兩小時餘,他在車站轉來轉去,仍然不見她的身影。

本想直接去她家,他以前曾送她兩次回家,雖沒進入,但路是知道的。king要是如此做,就完全符合Jean的期待,她正在家裡等待他去。可是他走出車站,往她家的道路走了十餘公尺就折回。他想,她一定不在家。因為她如果在家,一定收到他的信,沒理由不來的。此外她沒邀請他去,不是急事冒然前往是不禮貌,況且她是不喜歡意外的。king坐在候車室的椅子上,又想Jean失約的可能原因。最後,他想到最壞的情形。他猜想,因為,Ann考上不是所理想的科系,她們期望太高,失望就非常大。Jean的父親頭腦轉不過來,一生氣發泄在她身上,斷然決定不讓她跟他去南部旅行。既然不能成行,今天的約會也就沒必要。她心裡不舒服,就與Ann等一起出去散心了。

看看錶,時間已是五點半,king知道Jean晚上六點半有家教,鐵是不會出現。只好北上回台北家,如所料,下午她沒來過。第一次等不到Jean,king的心裡充滿五味雜陳的感覺。有點不滿,但有更多的焦慮。在記事本寫上:

「這是生平第一次等人而人不來,不知是一種福氣或是一種考驗。以往,與朋友相約,等五分鐘不到,心就煩躁生氣。可是,這次有點不同,等了兩個多小時,沒馬上氣呼呼走。相反的,還費神替她找原因解釋。這是自己修養已到家嗎?顯然不是,這是愛情的力量,作為一個學物理的,這力量的本質是如何產生?

寬大、容忍、體諒、耐性、愛心等是與Jean交往所必需的,切記!切記!」

Jean決定不到火車站與king相會,又沒看見他於父親去上班前來,在房裡難過一陣子。

在她父親去上班後,天氣好像也跟著涼了起來。暑氣雖然還沒完全盡消,但家裡大大小小又活潑起來。她的大弟和小弟在河上小屋後面盪鞦韆,好高好快,笑哈哈。附近水利保留地上的草已長得好高,隨著一陣陣的風,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草浪飛舞」美麗夏景。在小屋窗邊閱讀king所買的「諾貝爾獎得主」一書,Ann則在書桌上看「成功的座右銘」。兩姐妹一邊享受難得的夏日春風,一邊聽聽幾首暢銷音樂。雖說是苦中作樂,但昨晚Ann的不愉快的事似乎已隨風而逝。

Jean的母親也在廚房大炒特炒,弄些豐盛好菜後,叫Jean先吃,以便晚上的家教。哇!雞絲炒韭黃,茄子九見茶,芹菜豬肉,還有芋頭花生湯等,都是她最愛吃的好料理。穿上無袖洋裝到家教李家,一進門,李太太就馬上向Jean恭喜,恭喜她大妹Ann高分考上T大。Jean除了說聲謝謝外,也有點驚奇的問:「妳怎麼知道呢?」

「妳們家的人一定是T大的,找T大錄取名單就是。不到幾分鐘,就看到Ann的名字,T大護理系第二名,差一點就中系狀元,真不簡單,真不簡單!」李太太很羨慕也熱情的說。

本來Jean的母親吩咐,萬一李太太提及,就說沒考上第一志願醫科。此刻,除了說:「謝謝」兩字外,其他的話是多餘的。

教完課回家的路上,Jean心頭在想,到底「求好、更好」的心是對的,或「知足」的心才是對的?從昨天大學放榜以來,她們家為了「求更好」而弄得全家不愉快。可是同樣的結果,別人卻認為Ann的錄取是一大喜事,一再道賀。事不關己固然使旁人有「穿牛皮衣被蚊咬不知癢」的感覺,但是當事者若不知足,則將永遠不會快樂。

回到家裡,那麼晚了,Jean看到她母親仍在燈光下工作,走前一看,是在修改她舅媽給她的黃色洋裝呢!Jean馬上聯想到「可能爸爸已准許我去旅行」,一時原已死心的她又興起期望。也因此,她又在矛盾中徘徊。已寫信告知king和紅葉不去他們屏東老家,但現在仍熱抱著這最後裔線的期望。

她媽改了洋裝後,又接著改藍色的裙子。改後要她試穿看看,「非常合身」Jean說,她媽露出滿意的微笑,好像心裡在說「我的寶貝漂亮女兒Jean,穿了這美麗合身的衣裝,去南部必定驚艷king全家及左鄰右舍」。

Jean試穿後也在想:「穿這衣服在南部他家,那邊村民一定說『多美麗漂亮』!」客廳裡,她的弟妹仍在看電視,傳來歌星劉福助所唱「草螟弄雞公」的民謠,非常好聽。

到臥房,Ann正準備睡。Jean訴她,家教家李太太向她恭喜道賀。不久,她爸回來。只聽她母親向她父親說:「對了,Jean好像有話要向你講……」

她媽話未說完,她父親就接著說:「明天帶Ann去做新衣服,剪大學生頭髮。」

昨晚還一直為Ann錄取護理系而大大生氣,今天就180度轉變。Jean正感到不可思議時,只聽她爸向她媽說:「今天到辦公室,原以為同事會冷冷看我。想不到每一個人紛紛向我到道賀,說我們的Ann真優秀,差一點考上系狀元。主任更是誇讚不已,說他女兒明年能考上家專就感謝祖保祐了。他們的表情和語氣真像是『我在吃麵,伊在發燒(喊燙)!』,給我感到真有面子與光彩。」

「今天我出去,厝邊隔壁及親友也一樣向我道賀,替咱歡喜。」她媽也得意地說。

「真好,真好!」她爸滿臉笑意的說。

至此Jean才恍然大解她父親心情的變化。為此,她一方面為她父親不正面回答她母親的話而感到失望,但另一方面則為她父親轉變對Ann的態度而高興,也因此重新產生她到南部旅行的一絲希望。

當晚睡夢中,Jean的肚子發酸氣,翻到口中。不知多久後,口裡盡是滿滿的唾液。一睜眼,不是夢。趕緊下床到屋外吐掉,一定是晚上吃了太多的油脂好菜。休息一下,肚子好像正常了。晚風緩緩襲來,盛夏之夜的氣溫竟也那麼宜人。抬頭望天空,哇!下弦月好明亮。她記起king給她的信中所說在HS大尋夢湖深夜望明月的故事,好有境界。既然不可能馬上入睡,乾脆就學學king,望望明月,看看是否也能得到寧謐月夜下的奇遇。

她舉起雙手合什向月娘拜託,請月娘幫忙說服她父親,讓她能順利如期於天亮後跟king一起南下旅遊。她目不轉睛的凝視明月,些時後,她好似聽到月娘在她耳邊輕輕的說:「高空清又清,白雲黑雲一樣情。天下父母性,總知女兒心,總知女兒情。天下父母性,永不傷女兒心。」

甚麼意思?「不傷女兒心」是指她父親會答應她?一定的!Jean如此認定,歡欣的回到臥房。看看錶,才三點半,距天亮還樣數小時,可以再上床睡覺。她與Ann合睡一床,頭睡外頭靠門,Ann睡裡面靠牆。兩人也共用一蚊帳,Ann很會「捲被術」,一施展起來,連蚊帳也會一起捲過去。結果,夏蚊一一飛過來,將Jean露出蚊帳外的手,叮得奇癢之至。夏蚊嗡嗡出聲,好似在展示戰果,使入睡不久的她弄醒。又癢、又煩、又氣的起床,才清晨五點半呢!

時候賞早,Jean坐在書桌上寫前一天未寫完的日記。一小時後,家人陸續起床,他的大弟在外面草地上吹口哨練習,還蠻好聽的。她媽媽也在廚房忙著準備早餐,她自己心中一直想要知道她媽與父親後來談話的內容及結果。然而,她又真害怕知道結果,不管是好或是壞的。所以,提不起勇氣到廚房去問。

不知何時她大弟出去買豆漿、燒餅、油條等回來,從餐桌叫大家吃早餐。Jean一進入廚房,就看見兩個弟弟正興奮地幫忙母親做飯團。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Jean終於開口問:「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何包那麼多飯團呢?」

「爸爸大早出去,等下他回來,要請願到台北圓山游泳去,他心情好像不錯應該會准的。」她大弟開心的說。」

「我也有此感覺,今天是好日子。等下爸一聲o.k.,我們即可立即出發。」她小弟笑嘻嘻的補充。

Jean原本認為他父親因為Ann考進的護理系不是他所期待而生氣,弄得全家彌漫著一股低潮陰影。想不到一天後,即昨晚回來時,有很大的轉變。因此,想他是有可能讓弟妹們去游泳。正要開口,她大第又說:「大姐,昨天,爸回來時,買冰淇淋回來呢。他一向很少買吃的東西回家,除非心情非常好。」

「所以,我剛才鐵口判斷說,我們的請願是很樂觀的。」小弟很自信的說。

正說著,她父親從外面踏進門來。幾個小鬼們一起上前請願。只聽父親和顏悅色說:「你們敢下水嗎?」

「爸,當然敢!讓我們去嘛!人家隔壁阿雄的老爸都準備好要帶他們全家去呢,你如果忙,我們跟他們一起去就好。爸,拜託!」小鬼們異口同聲的說。

「好吧。」他父親一口馬上答應。幾聲歡呼聲和奔跑聲交織,大夥忙著穿衣、穿鞋,又快速包好食物和飲料。一直在旁觀看的Jean,也為弟妹妹爭取的成果歡欣。不過,一想他們的要求簡單,加上幾個嘴巴吱吱喳喳,所以很快得到父親的應允。她自己的南旅行,困難度遠為高。不過,無論如何也要利用這最後有利的機會爭取。

「king的預測一定是對的,爸最後會准的」,她一面擦亮她的手提包,一面以king的話來培養勇氣。

她母親似乎洞悉她的心,走過來,給她決心。一切妥當Jean終於走到父親面前開口說:「爸爸,請讓我到南部好嗎?」

她爸爸望了她一眼,先是不作答。她察覺父親表情還不錯,再請求說:「爸爸,拜託讓我到南部好嗎?我只要幾天就好。」在她半要求、半撒嬌下,他父親竟然馬上和悅的說:「好吧,妳要去幾天?」

「一星期,十天以內。」Jean高興但謹慎的回答。

「知影沒!一個查某人家未跟人定親,就一個人跟他到他家是不好的。所以,即是他的小妹是妳的同學,會陪伴妳,住他們家也不能太久。妳如果喜歡他,白天與他到處走走,遊山看水倒無所謂,利用機會觀察和了解他。」她父親慎重的說。Jean一聽,高興中帶著激動,高興使她想笑,激動卻令她要哭。結果她哭笑相混的說:

「媽,女兒感激妳精神支持。爸,我不會使妳失望。爸媽,謝謝您們兩位。」一說完,眼淚就一顆顆從眼角流了下來。

她父親接著又交代說:「回台北時,順便轉到旗山,帶一盒禮品去看望我的好友,妳的郭阿成叔一家。不久前,他還寄數包木瓜糖送我們,也一併向他致謝。如果因為車班關係,有必要時可留在郭家過夜。」

交代完畢後,她父親要她母親抄寫郭家的地址給她,也立即寫信給他的好友,說女兒Jean將前往拜望一事。

Jean雖然有對父親不滿,但也逐漸了解她父親有他為人父的尊嚴,除了承擔整個家裡的生計外,也要維持家庭不致脫序。其實更確切的說,他不反對大女兒Jean交男朋友,更鼓勵她多認識幾位男生,但也要她不要太早墜入情網給定了。因此,他不反對她與king的交往。可是,也不鼓勵她與king定下來。為此,他一直沒暗示或明言,要她帶king到家裡來相見面。

這次Jean要到南部,他沒馬上答應並不是單純的舊觀念的問題,也包含他對女兒Jean從交男友進入戀人關係的慎重考慮。

Jean興高采烈的把衣服、洋傘等裝進旅行袋,並交代大妹Ann代理家教兩個禮拜。Jean的母親打發弟妹跟鄰居阿雄全家到台北游泳後,馬上回來幫Jean整理檢查所帶旅行衣物,加上兩件洋裝,並換一較大的黑色手提包。較大的手提包看起來的確大方好看多了,Jean不得不覺得還是大人有經驗,思考較周全。旅費方面,她知道不擔心,king會完全負責。但是她覺得還是要帶一些以應急,她把自己所有的四百元全帶上,她母親又給她五十元,總共四百五十元,一起放在小皮夾,再放入黑手提包。一切總算就緒,Jean帶著旅行袋等,搭上午八點半的火車到台北,轉公車到king家,與他見面,以便一起搭車,開始那期待已久的南國之旅。

她渡過酸苦,失望,掙扎,絕望,希望等,這是她一生中最長的四十八小時,最後總算得到她所期望。展開她一生最重要的旅行,這是她與king定情之旅,也就是兩人由男女朋友關係踏入戀愛情人關係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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