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到故鄉,在公私事告一段落後,要回美國之前,我打電話給阿吉兄,約他一齊回祖厝。阿吉兄把祖先留下來的土地賣了一小塊,作起生意來,生活過得也蠻舒適的。結果一約,還有二位小叔和弟弟都歡歡喜喜,有這個機會大家一齊回去鄉園。
一下了車,放眼一看,雖然認不出東南西北﹔但是青翠的山林,點綴著大塊大塊的火山岩,真會讓人大叫這麼美麗的故鄉。再仔細一看,那麼雜亂無計劃,不相襯的房屋破壞了不少的美景,令人可惜。那個孩童時代常常路過的池塘變成那麼小。想起我的祖先經歷萬險,辛苦流血流汁開拓了這個鄉園。在離開了二十年後,我又從那麼遙遠的美國回到了這個我世世代代的祖先踏過的土地﹔我又會見到了這麼多的親人,認識、熟悉的親人但老了,卻增加了那麼多不認識、陌生的堂弟、堂妹還有堂孫﹖我有萬千的感慨,就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這塊地方,雖然和世界其他許多地方一樣地美麗,一樣地可愛,但是我知道只有這塊地方才是我的根﹔不僅是我的根,也是我父親的根,也是我阿公的根,更是我阿祖的根。那是我的阿祖的阿公把它從中國大陸移來的根。我的思潮在阿萬叔的叫聲中清醒過來﹕“阿英,歡迎你回來了,四叔公在大廳等你。”
我一進了大廳,就看到四叔公坐在大廳正中間的一個太祖椅上。我們一見面,兩人都有點激動。隨即聽到四叔公宏量的聲音﹕“阿英﹗你回來了﹗等一下要不要和阿萬叔到後山採些竹筍。今晚大家要聽聽你在美國的代誌。”
那天晚上,又像以前一樣許多親人擠在大廳聊天,只是增加了許多我不認識,正在學校唸書的一些堂弟、堂妹。這個在孫輩中第一個出國的我,又把在美國唸到的東西大談起來。從台灣的法律地位在國際上未定之論說,世界各國對中國認為台灣是它的神聖領土的“承認”和“認知”等等不同的看法,台灣人有權決定自己的前途,台灣人應該自己管理台灣,台灣應該獨立,可以獨立,能獨立等等﹔到國民黨在中國如何腐敗,如何失去民心,如何殘殺共產黨,又在二、二八如何慘殺台灣人的精英。我自己愈說愈起勁,卻看到幾位堂弟妹把眼睛一直往門口看,好像怕有人偷聽似的。忽然有一位堂弟問道﹕
“美國的堂兄,我聽說在美國搞台灣獨立的,都是一些找不到職業的人。這敢有影﹖”
“無影了﹗無影了﹗”我趕緊否認,又接下著說,“那都是國民黨黑白講了。那些在美國搞台獨的,都是咱台灣留學生中最優秀,成績最好的,都是最有膽有識的偉人,都是比我還棒的人才敢搞台獨。”
在這些堂弟妹的心目中,我已經是很優秀了。當他們知道搞台獨的人都比我還優秀時,我似乎看到他們的眼睛都在發光﹔我似乎也感覺到他們的心裡是那麼的興奮。台灣人所期望的台灣人自己管理台灣的夢想是有希望的,台灣獨立是可以期待的。
“美國的堂兄,你下次什麼時候會再回來﹖”一位堂妹這樣問著。(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