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歷史的見證
我的外祖母,本名是張查某。後來,她自己改名為『珠貴』。大家尊稱她為『珠貴先生』。她是第三高女前身,士林附屬學校時代,技藝科第二屈的畢業生。時間是明治四十一年(1908)。家祖母,雖然是三寸金蓮,仍然由台北通車到士林唸書。畢業後,她在台北的篷萊公學校,教了二十多年的書,桃李滿天下。當家祖母作為老師時,她以三寸金蓮的小足,到處奔波,作許多家庭訪問,要求家長讓他們的女兒接受日本教育。
當時的台灣,環境衛生雖然比中國好一點,仍然非常落後,瘟疫流行,而且社會治安不好,土匪襲擊搶劫的事不少。我的祖母和她的同學,衝破台灣保留著中國封建的觀念,以三寸金蓮,冒著社會各種危險上學,接受現代日本的教育。她們是台灣婦女接受日本教育的先鋒。在這樣惡劣的環境,加上日本老師的台灣話不流利,需要經過翻譯者來教書,傳授時比手劃腳,我的祖母和她的同學,每個人都專心學習,不捲怠、努力和認真。年長的一班,學習能力強,並要求老師用日語教學。她們的接受日本教育,才真是台灣婦女教育可歌可泣的一頁。
台灣人在日本教育下,環境衛生和社會治安才漸漸走上軌道。台灣人也終於脫離了中國人骯髒的惡習,建立了和日本人一樣喜愛清潔整齊的習慣。家祖母正是這樣教育下的產品。我們時常和祖母開玩笑,稱她為『衛生課長』。她吃東西前,碗筷一定要用熱水燙一下。我們甚至開她的玩笑,說她吃冰淇淋也要用熱水燙一燙才敢吃。
在孩童時代,我時常幫我的祖母跑腿,傳信習。到現在,我還記得一些家祖母要好的同學﹕阿李姨媽、阿螺姨媽、阿美姨媽和紅綢姨媽。她們都是台灣婦女接受日本教育的第一代。
我的母親和她的姊妹們也都受到祖母的影響,進入第三高女。她們和她們的同學己經沒有一點中國人的氣習﹔她們都變成為會講台灣話的日本人了。她們不僅不會漢文,也不會講中國話。她們是台灣婦女接受日本教育的第二代。
我的父親是台北一中畢竟的,很少台灣人中的一位。但是,考上日本人的學校台北一中的榮譽,卻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他從來不提起他是一中畢業的。我也是在看到他在一中時的照片,才追問出來的。我曾經這樣問我的父親﹕『為什麼你從來沒有提起過,你是一中畢業的﹖』
『這沒有什麼值得特別提起的。』家父輕描淡寫地回答。
『考上一中不是很值得向人家誇耀﹖』我不太瞭解地再追問下去。
『能有機會接受教育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不是用來向人家誇耀的。』
『那麼你為什麼不去考台灣人的學校台北二中,卻去考日本人的學校,台北一中﹖』我還有許多問題想問。
『那時候,我們去考一中是想要向日本人證明,我們台灣人和日本人一樣地優秀,並不是要向台灣人自己誇耀的。』父親有點表示沒有什麼好再追問下去了。
我也因為父親的這種看法,加上小學老師的影響,我和我的全班同學,包括幾位『外省』同學,一齊考入成功中學。這幾位『外省』同學,也變成了成功中學很少數『外省』的學生。
但是,我的叔叔,我的舅舅,還有我的岳父,他們都是台北二中畢業的。我見證到許多台灣人,都以第一志願進入台灣人響往、夢想的台灣人學校﹕第三高女和台北二中。(待續)

